WALATTE

「啊，已經是逢魔時刻啦？」白澤抬頭看看已經被金黃色渲染的天，用側臉推推丁的背，催促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吧！賭注還有兩天，剩下的明天再說。就算你對森林再熟，也別在這個時刻逗留，這座森林雖然不會有什麼麻煩的傢伙出沒，但日與夜的過度時段是人神妖最常混雜在一塊的模糊時刻──你根本沒有聽進去吧。」儘管丁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但白澤就是知道這小鬼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他甚至還在對方的眸裡瞧見了躍躍欲試。

「真是的，我送你到森林入口好了。」然後也不管丁的意見，白澤就像母獅拎著小獅子一樣咬起丁的後領，雙腳懸空的感覺讓丁反射性地緊抓白澤的鬃毛，疼得神獸才沒飛幾尺就又痛得降落，「痛痛痛！別拉啊你！小心會摔倒的──哇啊啊！」

一人一獸摔得七暈八素的，落地時白澤反射性地把丁往上拋，自己則很華麗地當了神獸肉墊。

「我的衣服沒跟我的身體連在一塊，你那樣我遲早會摔下去。你的腦袋是裝飾用的嗎？活了這麼久根本愈活愈回去，白痴神獸。」丁沒好氣地擰著神獸的臉，順便整了整衣服，遮去涼涼的小肚子。

要是害他的衣服壞掉他就要這隻白痴神獸賠十件給他。

白澤被丁罵得一點氣焰也沒有，仍是不死心地辯解著：「又沒有很遠......」

「為了我的生命安危著想，我決定自己用走的。」

「不行！」

丁狐疑地看著異常激動的神獸，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反對。昨天他不也是這樣回去的？這隻偶蹄神獸究竟在堅持什麼？

「因為讓你自己回去你肯定會去找我剛剛說的妖魔鬼怪吧？」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那些鬼怪雖然不強大，但還是能使人受傷的，雖然自己跟這小鬼相處時間沒很長，但他百分之百肯定這小傢伙絕對是人家愈不要他做的事他就愈要做，十足十的反叛骨子。

丁沉默，然後不發一語地移開目光。

看吧！他就知道！可別小看他六隻眼的眼光！

這樣不是辦法，真身會讓他覺得不安全，那換個形態不就得了？

他可不是只有這副模樣而已。

丁看著白澤身上的毛與角慢慢收回體內，彷彿看見了什麼退化史還是紀錄片一樣，幾個呼吸過後，出現在孩子面前的是他必須很努力地仰頭才能看見對方面龐的男性。

縱使是第一次瞧見白澤化型的模樣，丁也能在瞬間與真身的白澤重合起來。外貌可以改變，但眼神卻不會騙人。這男人的眼神與神獸模樣的他如出一轍，微微上吊的細長眼眸，眼尾總是帶有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實際上卻是不著痕跡地與所有人拉開距離。

這樣的傢伙，是最危險的。

但，卻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

他已經沒什麼東西好失去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發現丁竟然對著自己發愣，還以為對方是看自己看到出神了，神獸得意地摸摸下巴笑道：「怎麼？被我這副模樣給迷住了？」

丁上下打量完，口吻仍是淡淡的，卻聽得出非常強烈的不滿，「......沒有毛。」

這小鬼惦記的只有他的毛嗎！

白澤抽抽嘴角，咬牙切齒地道：「我全身上下倒是有一處有毛，你想不想看看？」瑞獸臉上的笑容可燦爛了。

丁一臉嫌棄地瞅著面前的人，那模樣與方才巴不得湊上來摸他的反差可大了，「不想，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畫面。」

「哎呀，你還小不懂，等大一點就可以理解毛髮也可以是一種情趣唷。」

「我不懂什麼是情趣，我只知道再不回去我今天的伙食就要沒了。」他看看本來只有半邊天被染紅，現在卻已經是整片橘紅壟罩住視野所及的天，對著總是習慣噙著一抹笑的白澤道：「逢魔時刻嗎......真要說妖魔鬼怪，不用找，眼前就有一隻了不是？」而且還會變身這種高端技術。

白澤挑眉，「儘管我是瑞獸，但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會害你？你又怎麼知道我跟你打賭圖得不是利益？」說到利益這兩個字時，本來漆黑的瞳隱隱閃過銳利的金芒，就算變成人形，神獸的威壓仍在。

丁抬頭，正色道：「很簡單，因為我不是女的。」所以他安全的很。

白澤一愣，然後很沒形象的捧腹大笑，「你說得沒錯，好了，真的該回去了。」他雖然很喜歡女人，但他可沒有說不能接受男人。

否則他也不會對這小傢伙這麼上心了。

白澤彎腰，在丁的注視下抱起他，朝森林的方向，也是丁住的小村子的方向前進。

那動作與懷抱，就跟丁常常會在村內看到的景象一樣，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或是比他還小的孩子，朝著他們的父親張開雙手，高大的男人就會打開臂膀將孩子擁入懷中，一大一小臉上洋溢的笑容都令他的心口發酸。

如今換成自己被抱起來，胸口的酸楚不減反增，他不想探究原因，他只知道，至少他並不討厭這隻神獸的懷抱。

原來擁抱是這麼溫暖的。

雖然對方身上沒有他愛不釋手的毛皮，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絲綢的滑順感，白澤身上有他形容不出的藥味，混雜著前者本身的味道，形成了另一種令他說不出的氣味。

不難聞，卻不可思議地令他的心很平靜。

繞過神獸脖頸的雙手不著痕跡地縮緊了些，耳邊傳來神獸哼歌的聲音，他很認真考慮要不要乾脆勒死這隻發出噪音的偶蹄類，但感覺到布料底下傳遞過來的溫度，他終究沒選擇動手。

看在這傢伙的懷抱還不錯的份上，他就不跟他計較沒有毛又哼歌吵他的事了。

──這筆帳，以後再算也不遲。

TBC

2014/04/10 M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