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滿為患的看台上,眾人表情有激動有炙熱,每個人無不聲嘶力竭地為自己所支持的球隊聲援著,聲勢浩大的連中央的球場都為之憾動,奇異的是,明明該是熱血沸騰的場面,卻一點也激不起球場中黝黑膚色少年的情緒。

 

或者該說,少年根本聽不見群眾吶喊的嗓音,有著只是一片死寂。

 

他呼吸平穩得不像是在球場中奔馳完的模樣,上方的觀眾熱情不減,反倒是少年週遭的隊友與敵手,恍若不曾出現那般消失不見。

 

先是看不見臉的敵手。

 

然後是有著燦爛笑顏的隊友。

 

昔日的夥伴接二連三地,宛若空氣蒸發一樣,就連遠去的跫音也不願留下。

 

緊抿的唇有些壓抑,仍是喊出哽咽在喉嚨的音節,「……哲?」

 

當他轉身時,總是陪在自己身旁的隊友不知何時也移動到球場外,他看不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只能眼睜睜望著對方愈走愈遠,寂靜的體育館惟獨門被關上的聲音分外刺耳清晰。

 

他緩緩仰頭,目光掃了看台上依舊賣力聲援著的人群,又逡巡只剩他一人的空闊球場,臉上的笑容愈擴愈大,如潑墨般的瞳浮上幾許了然。

 

啊啊……又是這個夢。

 

接下來的變化就跟這些日子來一樣,只要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他就會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明明沒有任何光源,他卻能清楚瞧見自己正穿著桐皇的隊服,跟四周一樣的顏色,也跟這個夢一樣,沒有任何聲音,看到的畫面始終不曾變過,胸口的陰鬱也不曾散過。

 

冰冷、拒絕、孤傲,青峰彷彿一頭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他冷冷的讓那些感覺在身體中蔓延開,拓展至四肢。

 

如果有人能瞧見青峰此刻的表情,十個有十個會覺得那是十分痛苦的神色。

 

那是比起悲傷還要更加難以釋懷的情緒。

 

死灰般的湛藍毫無焦距,目光沒有目的地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飄著,然而,一聲突兀的拍球聲自遠處響起,飄忽的傳進他耳中。

 

青峰太熟悉那聲音,熟悉到就連在黑暗中闔眼的他都能感受到胸口深處傳來的悶疼與鈍痛。

 

沉重的他就像名溺水者,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他不懂這個時不時會出現的夢境為何會突然改變內容,打從升上高中以來這個夢就一直跟隨著他,有如在暗中窺伺的夢魘一般,心情好就多出現幾次,心情不好就少出現幾次,但一個月總是會纏上他幾次,簡直比女人煩人的大姨媽還要準。

 

他對這個夢並不陌生,陌生的是,漸漸清晰在眼皮的刺疼感。

 

感覺很像被某種強烈的光線照到一樣,加上身處黑暗的關係,身體對光源還有熱度更是下意識會產生排斥反應。

 

終於,他緊蹙著眉,忍著強烈的不適睜開雙眼,漸漸浮現在眼前的是遠處操場的景象,還有讓他無法直視的強烈光芒。

 

「……嘖,搞什麼……」

 

視網膜被外頭耀眼的陽光刺得一眨,窗簾被風吹拂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掛鐘,才補了半個小時左右的眠。

 

青峰老大不爽地打了大大的哈欠,拉拉有些僵硬卻因為補眠關係顯得較為輕鬆的身子,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領帶。

 

青峰疑惑的摸上自己的脖子,低頭一瞧,的確沒看到該有的紅黑條文領帶。

 

怪了,是被他睡昏頭扯掉的嗎?不管了,先繫回去再說。

 

青峰手法俐落的於領口打了一個鬆垮垮的結,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他已經弄丟過領帶一次了,再弄丟的話五月那傢伙肯定又會囉哩八唆的,雖然嫌這東西礙事,但跟五月的碎碎念比起來多花點時間掛上去也不會少塊肉,他抓起乾癟的黑色書包,確定小麻衣還在裡頭後,也不在乎其他班級還在上課,大搖大擺的離開教室。

 

空盪的位置唯一看得出有人動過的,恐怕只剩下那張被往後挪過的椅子而已。

 

 

 

 

火神那班的體育課,班級內部分成兩隊人馬進行一場足球比賽,中場休息時,火神大口大口地灌著礦泉水,乾渴的喉嚨被滋潤的感受讓火神滿足地瞇起眼眸,火神仰著腦袋,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向某個方向,就位置看來應該是他們教室,靠近他座位的地方好像有個人影。

 

奇怪?有人東西忘了拿嗎?那個位置好像是他後面的位置吧?那不是多的課桌椅嗎?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火神?中場結束了快來吧!」

 

肩膀被班上同學拍了拍,當火神再次望過去時,卻早已失去了那道身影,瞬間讓火神以為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快點啊火神──!」

 

「喔、喔!來了!」

 

將腦中的疑慮擱置一旁,等比賽結束後問問櫻井好了,希望他後面的課桌椅不是因為什麼恐怖的原因才多放的……

 

被自己的揣測嚇得背脊一涼,火神惡寒地抖了抖,在隊友第三度呼喚前迎了上去。

 

 

 

「咦?奇怪?」換回制服的火神,不論怎麼翻找,就連課本也一一被他抖過,始終沒發現本該在抽屜內的領帶。

 

他明明記得有放進抽屜啊?怎麼不見了?

 

「怎麼了嗎?」午餐時間都會跟火神一起吃的櫻井,換完運動服就抱著便當在教室門口等火神,卻發現前者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不停翻著抽屜與書包。

 

「我的領帶不見了。」

 

「會不會是掉到地上?」他記得有看到火神同學放進抽屜,應該不可能會不見。

 

火神搖搖頭,四周的地板他都找過,周圍的同學也問過了,領帶就像憑空消失一樣,不見了。

 

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大不了再想辦法買一條好了,虧他之前為了避免拿錯還在後面寫上名字說,看來是沒用了。

 

火神撓撓後腦說道:「沒關係,先去吃飯吧!我好餓。」連續活動身體兩節,肚子早就咕嚕咕嚕叫了。

 

當火神起身經過後方的課桌椅時,一股淡淡的味道飄進鼻中,那令火神全身細胞都在吶喊的熟悉感受,使火神不解的停下腳步。

 

這個味道……他好像有在哪裡聞過,好熟悉。

 

明明很熟悉,卻怎麼樣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聞到的。

 

「火神同學?」

 

聽見櫻井的聲音,火神連忙趕往教室門口,想起剛才的味道忍不住問:「哪、櫻井,我後面的位置有人坐嗎?」

 

「咦?火神同學不知道嗎?你後面是青峰同學的位置。」

 

「青、峰……?」薄唇儼然牙牙學語的孩童,細細琢磨著有些陌生卻又有些耳熟的音節。

 

怎麼好像在哪聽過這名字……

 

拐過一個彎,下了一個樓梯後火神突然恍然大悟,「啊啊!是那個什麼……我們球隊的前鋒?」

 

櫻井點點頭,提到青峰時神色有些畏懼,卻又有些憧憬,更多的卻是對強者的敬畏,「青峰同學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強的,」

 

聽見櫻井的話,本來還對據說是他們球隊的王牌不抱有信心的火神,多少感興趣了起來,「那傢伙真的很強?」已經不只一個人這樣跟他說過了,真的有這麼強嗎?

 

「嗯,之前的比賽光是青峰同學個人就拿下了102分。」

 

「真的假的!?不是對手太爛的關係?」那根本是單方面的屠殺嘛!

 

「這、這個……我不清楚對手實力如何,但過去每場比賽,只要青峰同學有上場,比數都可以拉到三位數的差距。」真的強得不可思議,同樣……也很令人畏懼。

 

光是站在對方身旁都能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壓。

 

「哦──聽你這樣說我還真想見見他,那個叫做青峰的。」這麼說來這幾天他從沒看過那傢伙有來上課,原來是翹掉了啊,害他還以為他後面沒人坐。

 

好想跟那傢伙打一場啊,不曉得究竟強到什麼地步?

 

假如真的很強,那剛才的味道也就說得通了,強者身上總會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他明明沒見過那個叫做青峰的傢伙,又為什麼會覺得那個味道很熟悉?

 

強者這兩個字勾起火神這兩天始終在意的不得了的比試,赤紅的瞳燃起一股狂熱的火燄。

 

不曉得那傢伙會不會比那天遇到的黑皮還要強?

 

他開始有點期待了。

 

 

TBC

 

2013/01/06 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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