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村內,丁才發現奇怪的地方在哪。
那隻偶蹄類會說話。
他好像說自己是神獸,意思是和一般的野獸不同?如果相同的話應該也不可能會說話才對。
神獸嗎......?
感覺跟神扯上關係,不論是人事物,在他印象中都沒什麼好事。
收成不好人們說是因為神在生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摧毀辛苦耕作的作物,人們說那是神給的考驗;收成好的時候又說是神的恩賜......他不懂,為什麼每件事情都要與神沾上邊?耕作的是人,天氣不過是自然現象,收成好那是因為那年雨季夠溫柔沒摧殘他們的作物,他一點也不認同村人事事信奉神的方式。
可笑至極。
最扯的是,村裡的人每個都相信只要在乾旱時獻上活人祭,神就會保佑他們平安豐收。
那些腦袋被驢踢的傢伙們怎麼會認為只要有人死就會下雨?
他可以理解人們需要信仰,儘管自己不過五歲,但那些幾乎可以當自己爸爸爺爺輩的傢伙們卻比他還要看不清楚現實,每個人的眼睛都被自己的軟弱給蒙蔽了。
在他看來,所謂的信仰,不過是逃避自己無能為力的一種方式,活人祭更可笑,隨隨便便把跟自己無關的人推出去換取自己內心的安定。只要死得不是自己不是自己的親人,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事實,無論結果好壞。
若是天氣沒好轉他們可以安慰自己雨季不久就會來臨,若好死不死剛好下了場大雨,只會更讓那些無可救藥的人們更有藉口繼續愚蠢的獻祭。
距離上次的雨季,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儘管作物還不至於枯死,但也離前者不遠了。
丁看著眼前因為自己撿樹枝撿太晚回來而不停對著自己囉嗦的女人,漆黑如墨的瞳沒有分毫的情緒起伏,拿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默默回到村子最南邊。以簡單的木頭搭建而成的小木屋彷彿與世隔絕般,孤單地佇立著。
他打開門,俐落地閃掉從上方掉下來的石塊。
不用想,肯定是村長家那死小鬼做的無聊惡作劇,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們的村長不是個好東西,生下來的小東西也不是好東西。
抬腳將那顆石頭往旁邊一踢,他力道抓得很好,石頭只是險險從躲在一旁準備看自己笑話男孩臉旁擦過去,耳朵旁垂著的髻還因為石頭帶起的風的關係搖晃著,嚇得孩子與旁邊一起過來看戲的孩子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然後哇的一聲邊哭邊跑掉了。
哼,真弱。
關上門,連看那些小鬼灰溜溜跑走的背影都嫌懶,他躺在枯草鋪成的床上,透過木頭與木頭的縫隙望著外頭已經暗下來的天。
也許下一次活人祭就是自己了吧。
村子內只剩下自己是外來者,加上又無依無靠,怎麼想都是推自己出去最省事方便。
或許,他會這麼的討厭神,有大半部份是因為村民的關係。
但,看在那隻偶蹄類身上的毛還挺好摸的份上,他可以拋棄成見陪陪他。
賭注,百分之百是他贏。
到時候,他一定要──
邊想著賭贏獲收的成果,丁鮮少地帶著淺淺的笑意入睡。
隔天,為了不讓村人起疑,他早早就進了森林,只要在太陽下山前做完該做的事情,不會有人閒到去管他在森林裡面幹麻。
手裡拿著樹枝打著前方礙事的枝葉,看看天色,距離說好的時間還有好一陣子,他快速地把今天的活給搞定,路上還意外發現之前沒見過的果樹。摘下來的果子表皮是呈現橘色,摸起來有點粗粗滑滑,他多拔了幾顆打算等等拿那隻神獸試毒,默默記下那棵果樹的特徵與生長的位置,順便帶了幾顆紅果來到昨天的小湖。
原以為要再等上一陣子才會等來那隻偶蹄神獸,沒想到在昨天同樣的位置,也是湖畔正中央,那隻神獸早已經飄在水面上,似乎是很享受地在做日光浴。
「喔呀?你來的可真早,怎麼?這附近也有柰(*註1)跟橘啊?兩者都是對身體很好的果子唷~柰又稱做頻婆、林檎,小孩子多吃可以幫助記憶,柰吃多不要緊,橘的話一天最好別吃太多,橘性熱,吃太多對身體不好......嗯?要給我?」白澤邊說邊落到丁的身旁,卻看見丁拿著橘遞到自己面前。
沒想到這孩子也有可愛的一面嘛!
只是孩子一開口瞬間讓白澤周圍開的小花枯萎,「嗯,試毒。」看來這神獸腦袋內裝的東西也是挺有用處的,至少有很多知識就是自己沒聽過的,但,這不代表他就相信他所講的每一句話。
至少在沒求證前,他不會以身犯險。
「......居然拿我來試毒。橘無毒啦,我可是通曉萬物的神獸,這些知識就跟吃飯喝水一樣,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我活過的歲數!」
「嗯,我相信你的年紀大到可以當我的曾曾曾曾爺爺,所以就算你吃下去掛了也不會有遺憾。」
這還真是不相信他到一個極致。
罷了罷了,他抬抬頭,示意丁將橘的外皮給剝開,剝的時候白澤還不忘叮嚀:「橘的表皮有很強的刺激性,小心不要沾到眼睛,不然會很不舒服......也不要拿我的眼睛來嘗試!!!」面對這小鬼真是一點都大意不得啊!
「我喜歡學習新的東西。」
「那也不要拿我來實驗!真是的......好了,裡面的果肉是可食用的,小心裡頭有籽,別噎到喔──唔!」這小子竟然趁他不注意時把果肉塞進他嘴裡!嗯?還挺甜的嘛。
「算是知識的謝禮。」見白澤吃下去也沒什麼異狀,加上他早在聽完那一串解釋後就不再懷疑手中果類的食用性,會有那些動作不過是想捉弄這隻神獸,丁剝起一片果瓣放進嘴裡。
酸酸甜甜的,還不錯。
「經過你先前的話,現在的謝禮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給了丁一個白眼,說是這樣說,某神獸還是很理所當然地湊過去咬住丁遞來的果瓣。
丁看著乖乖吃掉他手裡果肉的神獸,很認真地提議:「一天五顆橘怎麼樣?」
「你當在養家畜啊?我可是神獸!高貴的神獸!」才五顆也太廉價!
「價錢好商量。」
「不賣!」
「那你把吃下去的橘還我。吃了人的果子就要給予同等的報酬,你不會這麼沒品不認帳吧?」丁威脅性地伸出剛撥剝完橘的手,慢慢逼近白澤身上的眼睛。
神獸連忙閃避,「你剛剛不是說是謝禮嗎!」
「嗯,我謝過你了,所以你該還禮了。」
這哪門子歪理!?
神獸無奈地歎口氣,「好啦好啦,你說,想要什麼謝禮?」賭注都還沒開始他就先被這小鬼坑了一把......怎麼這孩子就像他天生的剋星,遇到他自己就頻頻落在下風?
原以為丁會提出什麼讓他長生不老啦,家財萬貫啦等等之類的要求,沒想到孩子只是繼續剝著下一顆橘,遞到白澤面前。
神獸看看眼前的橘瓣又瞧瞧丁一臉認真的模樣,頓時摸不著頭緒,「這是幹麻?」
「謝禮,讓我餵你。」丁渴望到眼神都快射出實體的光芒了。
神獸二度錯愕,「就這樣?」
「你不願意?」他也是可以退一步用盡情摸他身上的毛代替。
「沒沒沒,不如說是我賺到......咳不是,真的這樣就好?」
「嗯,我喜歡餵野生動物。來,啊──」
「.......」
原來自己是跟路邊野獸是同一個級數的?
神獸含淚地咬下孩子手中的橘瓣。
白澤開始認真考慮,在開始逗這小傢伙笑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更正孩子對自己的看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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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柰(ㄋㄞˋ)是古時候蘋果的稱呼。
2014/04/07 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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