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白澤看著將他的外衣洗好並摺得整整齊齊,雙手遞給自己的孩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都告訴過他可以假裝忘記帶,卻仍是一板一眼地歸還給他。
這孩子,寧可扼殺己身的意願,也不願造成他的麻煩。
他到底還要讓自己產生多少憐惜的情感才肯罷休呢?
白澤接過丁手中的外衣,上頭還殘留著淡淡的柑橘清香,原先殘留在衣角的髒污已被洗得乾乾淨淨,他都能想像出丁面無表情,認真以橘皮塗著衣物的景象。
「你連衣服都幫我洗好了?謝謝。」眼角溜上笑意,瑞獸接過孩子手中的衣服,白色外衣在丁面前劃出漂亮的弧度,重新回到主人身上。儘管第一眼丁只覺得白澤這身衣服就跟煮飯的大媽沒兩樣,要品味沒品味,要專業又顯得不倫不類,可此時穿上白外袍的動作,卻讓他有些捨不得挪開目光。
......明明只是隻白豬。
給了白澤一句他才不像某隻髒兮兮的神獸一個月才洗一次衣服,白澤尷尬地搔搔臉頰,白衣下擺被一隻小手輕輕抓住。
不是用力扯住那種,而是用拇指與食指擰起一片皺摺,只要白澤一動孩子的手就會自下擺滑開。
「嗯?」白澤垂首,目光放在欲言又止的男孩身上,擅於等待的他耐心地等著丁的下文。
丁抿著唇,在內心糾結了半晌,就在他選擇搖頭鬆手時,頭頂傳來的嗓音阻止了他的動作。
「不行喔,這是壞習慣。」彎腰,不顧丁的意願將人抱起,被孩子抓在手中的衣擺也順勢被掀起,露出底下的白褲。瑞祥望著近在咫尺的稚氣臉蛋,態度雖溫柔,卻不容對方退縮,「你想跟我說什麼?好好說出來,吶?」
包裹在關懷下的強勢,化在丁的心坎,似乎連心都暖了起來,也讓人難以拒絕。
「我現在不想說了。」別開頭不願看向那雙黑眸,也是避免自己因為對方關切的眼神而軟化態度。
「哪,丁,人都會有取捨,但在尚未付出前就捨棄,那不是勇敢,是退縮。是什麼原因讓你退縮?因為我的身分?還是覺得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太過自私,怕會造成我的負擔?」
白澤的話句句敲擊著丁的心扉,也句句都說中他顧慮的點。
為什麼他總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白澤是不是用了自己不知道的方法看過他內心?否則怎麼會每次都能把握住他的心態?
望著懷中仍是不願鬆口的丁,白澤也不在意孩子刻意不看自己的逃避行為,他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這孩子改變主意的。
「永遠也不要擅自替他人決定內心的想法。你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我是怎麼想的?自顧自地在心中替我回答也是很失禮的事,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就開口問我。只要你問,我就會回答。」
最後那句話,讓丁的身子一顫。他想起在剛學會講話時,不論他如何詢問如何開口,換來的不是冷淡的目光就是厭煩的態度,想要的答案始終沒得到過,漸漸地,他的話愈來愈少,到後來除非必要,否則嘴巴就閉得跟蚌殼一樣緊。要一名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忍住好奇心,是何等困難?可丁就是做到了,對他而言,與其開口換來他人嫌棄的目光,他寧可自己去找答案,或是將疑問扼殺在肚子裡。
而現在不顧自己反抗將他抱在懷中的傢伙,卻告訴他,只要他肯問,他就會回答。
他可以相信嗎?
懷中的孩子慢慢轉過腦袋,重新迎上白澤的目光。
白澤彷彿夏夜的黑眸,點綴著點點星光,深遂得恰似深不見底的星空,似乎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裡頭。
緊閉的雙唇,緩緩露出底下的小虎牙,本來搭在白澤肩上的手無意識地收緊,那是一種緊張的表現。
「您為什麼還要來呢?衣服只是藉口,我身上並沒有值得您停留的東西。」他想知道白澤留下來的理由,不是開玩笑的那種,他想聽他的真心話。
昨晚他想過很多可能,但每一種機會都很高,以至於他根本得不到結論。如果是打發時間,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能給對方,所以他不希望白澤繼續將時間花在他身上。
「想見一個人,無關利益,只要有想見的念頭就好。因為我想見你,所以我來了。」看出丁內心所想,白澤撥著丁被風吹亂的髮,這孩子,總是以冷漠武裝自己,好讓自己面對失去,可藏在眼眸深處的渴望卻無從遮掩,比起吵著要糖的孩子,這種明明很想要卻認為自己不該開口的孩子,更讓人想為他付出。
那不僅僅是寵溺或是同情的情緒,就只是單純想讓這孩子開心。
甘願的付出從不需要理由。
「在我的國家,人們常認為小孩在七歲前是屬於神的,你還沒滿七歲吧?我雖然是神獸可好歹也跟神字有沾上邊,所以在這之前,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既然你是屬於我的,我自然也是屬於你的。我沒辦法給你承諾,也不會說永遠這種不切實際的約定,但我答應你,只要我在你身旁的期間,我,白澤的一切都是你的。」白澤的天眼發出淡淡的金光,他的額頭與丁的額頭相靠,丁能從接觸的肌膚上感受到白澤最真切的情感。
那七歲以後呢?
丁沒有問出口,只是將下巴靠在白澤的左肩說道:「可是我不相信神。」也不想屬於那種自私的傢伙。
「沒關係,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你相信的不是神,而是我,白澤。」
丁狐疑地道:「那如果我說我要把您抓去賣,您也願意?」
白澤笑瞇瞇地道:「當然願意,不過你不會這麼狠心真要把我賣了吧?」賣了也無所謂,反正他有得是辦法回來。
丁鬆開抓著白袍的手,改環抱住白澤的脖頸,難得主動做出如此符合他年齡的行為,不習慣的感受令他的臉有些發燙。鴕鳥心態地想著反正現在白澤又看不到他的表情,索性也就不換姿勢了。
「......像您這麼麻煩的白豬,賣了才不會有人要。」
所以,他才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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