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LATTE

6-1. 回家

不論是火神還是青峰，都不是朝九晚五的行業，同樣是為民服務，他們卻是衝在前線用盡性命捍衛民眾安全的第一人員，也因此兩名為人父回到家的時間都很不一定，就算難得有休假，在家也是處於待機狀態，萬一哪裏現場人員不足或案情有進展，就算正在洗澡也得馬上擦乾身子奔向目的地，要完全的放鬆休息是不可能的。

就像現在，家裡面的大人只有青峰，而火神則是還在現場救援，本來跟兩個孩子們約好等等要教他們在浴缸裡用毛巾做泡泡，卻因為局裡的一通電話而不得不動身。

「抱歉，下次再教你們做，真的遇到問題就打給五月，知道她的電話在哪吧？」青峰套上外套，備妥隨身配槍，摸了摸涼太與哲也的腦袋瓜，快步走向玄關，同時兩名小傢伙也啪噠啪噠的追在後方。

黑子點點頭，「桃井姊姊有寫下來貼在冰箱。」

「呆輝，要去抓壞人了嗎？」

瞧見兩名兒子淺顯易見的憂心表情，腦海忍不住閃過火神的笑顏，那傢伙也還在與死神做拉拔戰，自己也不能輸給他啊！

暫時遺忘心頭的那份擔憂，甩去那些會影響他的負面情緒，青峰咧嘴一笑，「沒錯，要把他們通通抓起來關進大牢！」

語畢，青峰用力的抱緊兩個小傢伙，孩子們小小的手也牢牢地回擁，像是把自己的勇氣也一起傳給青峰那般，溫暖又堅定。

「你們的火把拔回來的話記得連我的份一起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啊！」

然後，兩名孩子就這樣目送青峰風風火火的衝出家門，金髮孩子轉頭望著藍髮孩子，提議：「等火把拔回來前，我們先去洗香香吧？」他跟小黑子已經會自己洗澡了！本來想跟呆輝說的，可是來不及。

瞧見黃瀨露出有點失落的表情，黑子理解的牽起前者的手往樓上走：「下次再給輝拔看，走吧。」

「嗯！」說不定等等火把拔回來還會稱讚他們好厲害呢！

「吶~小黑子，火把拔今天好晚喔。」洗完澡的兩名孩子，一個是穿著黃色狗狗睡衣，在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滾到坐在旁邊翻童話故事的黑子旁邊，一臉就是很想睡。

黑子闔上故事書，眨眨圓溜溜的大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了，難怪他也很想睡，平常這個時間他跟涼太早就上床睡搞搞了。

有沒有什麼方法是可以快點見到回來的火拔呢？他們已經答應輝拔要在火拔回來時給他一個大大的抱抱，已經答應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不論是火拔還是輝拔都這樣教導他們的。

腦袋轉了轉，黑子一手拿起故事書，另一手抓起自己的水藍色被子，對涼太說：「我們去門門那等，就可以在火拔回來時見到他了。」

「小黑子好聰明！走吧我們快點下去！」

「等等啦涼太……跑太快你會跌倒的……」

「嗚哇！」

……看吧。

順利的從火舌中搶救出一對父女，看著他們相擁而泣的模樣火神內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擦了擦額際的汗水與黑炭，回頭望著付之一炬的建築物，內心雖然替他們感到難過，但更多的是成功救援的喜悅。

腦中不禁跟著浮現家裡兩個小鬼的容顏，勾起一抹笑，從防護衣裡頭拉出掛著兩個戒指的項鍊，像在祈禱著什麼那般，輕輕的吻上黑色的那只。

我今天也順利結束了，青峰，你呢？

掌心用力握了握兩枚戒指，快步往消防車上的梯子爬去，隨著消防車駛出，火神只希望能早一點回到家中與小鬼們還有老是愛跟他比東比西的大小孩團聚。

正準備從局裡趕回家中，火神就被他們大隊長給喚住，說是有外找，腦裡雖疑惑這個時間點有誰會找他，但還是前往門口查看。

剛踏出大門，火神就隱隱觸起了眉。

他知道這男人，是和青峰一起共事的搭檔，老是瞇著眼讓人摸不透想法的傢伙，記得……好像是叫做……

「今吉先生？」

「是，你是火神大我吧？常常聽見青峰那傢伙提起你呢。」提到青峰時，今吉平放在腿邊的手微微握了握。

對於面前這名像狐狸的男人火神一直沒什麼好感，並不是討厭今吉這個人，而是不喜歡那張犀利的嘴。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這男人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更別說是接近凌晨的時間點，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出事？

……難不成……

總是瞇著眼噙著一抹笑容的今吉，瞧見火神開始凝重起的面容，這才收回嘻笑的神情，換上就連青峰也不曾見過的沉重表情，一步步踏上階梯與火神平視，然後第一次，在火神面前睜開了瞇瞇眼。

今吉細細的唇瓣開闔了下，裡頭的字句卻怎麼也傳不進火神的耳中，他只知道他抓著今吉的領子激動的問他青峰人在哪裡，不知第幾度開始痛恨為什麼發生這麼重大的事情卻還是選擇先跟他寒喧問暖，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今吉告訴他的地點。

騙人的吧？

今吉那混蛋是在說笑的吧？

那一肚子壞水的傢伙講的話根本不能信不是嗎！

咬牙，採下油門，火神緊握方向盤的手無法克制的顫抖著，卻還是拼命的轉動，明明不到十分鐘的車程，火神卻有開了一天一夜的感覺，背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沁濕一片。

然後，他看見了。

看見在一片狼籍，被警車與救護車佔滿的碼頭上，被三、四個人圍在一塊的人影。

「火、火神……！」

「大我！你、你終於來了！快點！青峰他、他快……」

幾名自己打過照面的刑警，身上大大小小遍佈著槍傷與刀傷，儘管如此卻不願離開被他們圍在中央的人的身邊，只是朝他的方向喊著，喊著他的名字要他加快腳步。

短短幾公尺，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一步、兩步、到後來火神根本是發狂似的衝到遍體鱗傷的刑警身旁，在能清楚瞧見被圍在中央的人的全貌時，又不自覺地放慢步伐，縱使隔著鞋底，依舊能感覺到下方的液體有多燙。

青峰背靠著不曉得是裝啥的貨艙，艱難地對自己扯出一抹笑：「唷、你來啦……！」連牽動臉上的肌肉都會疼的皺眉，口吻卻像是在工作時巧遇一般的輕鬆，輕鬆的火神很想狠狠給對方一拳，好一併驅走內心快讓他窒息的苦悶。

打從火神看見青峰被那些人圍在一塊，而不是躺在擔架上時，更甚而言，是由今吉來通知他時，他就明白，等待著他的絕不是揍青峰一拳就能解決的事。

火神緊握的拳頭隱隱顫抖著，失血過多讓青峰的口吻有些虛弱，卻硬是擺出平常跟大夥們相處的模樣，厭煩的道：「喂、電燈泡們閃邊啦……知不知道阻礙人家恩愛會被馬踢？」

跟青峰搭檔最久的櫻井已經開始不爭氣的掉淚，隨即被旁邊的若松給拉到一旁，「知道啦！我們才沒有被閃的興趣！」然後就帶著櫻井與其他人，到最近的醫療人員那處理身上的傷。

雖然擺出一臉受不了的模樣，轉身後，若松卻死死咬緊牙關，說什麼也不讓在眼中打轉的液體落下。

「幹麻擺出那麼恐怖的臉啊……？不過就是小小的槍傷而已。」青峰抬手，火神卻快前者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然後慢慢的貼到自己的面頰，感受著對方正逐漸隨著腳下液體流失的溫暖。

那支持了他不曉得多少個季節遞嬗的溫度。

火神緊握著褐色的掌心，輕喃：「只是小傷而已是吧？那你就快點養好快點回來，醫藥費很貴欸。」

「嘖、也不先關心我的傷勢居然是先在意醫藥費，小心我傷好做到你沒辦法出勤……」

調侃的話尚未結束，火神一把將青峰攬進懷中，將頭靠在對方的頸窩，刻意忽略胸前大片的黏膩與撲鼻的鐵鏽味，拼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等你……好了再說……老子的體力可沒那麼差……」

「哈、是啊……」儘管視野已經開始模糊，青峰仍是舉起已經開始失去知覺的手，用盡全部的力量將自己與火神拉出一個距離，笑了笑。

「……你哭的樣子……很醜耶……」

「……吵死了！你自己不也沒好到哪去！」

沾著血跡的手捧住火神的臉，認真的盯著早已被淚水模糊的赤色眼瞳，「答應我，你會連我的份……一起給涼太還有哲也最熱情的擁抱。」他恐怕，是沒有辦法做到了。

點點頭，火神的唇瓣隱隱顫抖著，卻怎麼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所有的言語都被積壓在胸口的烈焰給燃燒殆盡，僅留下急促的呼吸聲，與讓青峰再也無法矜持的痛心神情。

用拇指擦去不適合火神的淚，反倒將自己的血漬給抹了上去，青峰像是哭也像是在笑的，斷斷續續的道：「啊啊……真想……再吃一次你做的特製漢堡啊……」

「……等你醫好回來，要我做幾個撐死你都沒問題。」火神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從青峰開始失焦的眼瞳中瞧見自己的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這樣……啊？……那……我回來了……大、我……」

目睹青峰像是真正回到家，一如倒在他們的床上一般，緩緩闔上眼簾，他傾身接住青峰軟倒在自己身上的軀體，突然，一聲脆響突兀的響在兩人緊貼的胸膛間。

火神掛在脖子上的黑色戒指，正好與青峰身上的紅色戒指撞在一塊。

終於，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火神緊緊地、牢牢地、像是要把青峰最後的溫度刻在骨子裡那般，用力的擁著對方。

「……還沒啊，青峰，你的家可不是在這。」

他們的家，可沒這麼空曠。

當火神一打開家門，率先瞧見的就是裹著棉被睡在玄關的兩名兒子。

雖然很訝異卻也很開心，開心之餘伴隨而來的卻是龐大的苦澀。

被關門聲吵醒的黃瀨，眨眨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後，立刻開心的抱住前者的脖子，「唔……啊……！火拔！你回來啦！」

因為黃瀨的嗓音也被吵醒的黑子，茫然的湖水藍漸漸映出火神的面龐，下意識也環上火神的脖子，緊緊抱著對方，「火拔……歡迎回來。」

「嘿嘿！我們有乖乖照呆輝說的，給你一個大大抱抱喔！」

「輝拔說，等你回來要我們連他的份一起給你抱抱。」

『歡迎回來，大我。』

眼前彷彿能看見青峰朝他這樣說的身影，但他知道，明天早上，不會有人跟他一起迎接早晨，不會有人吵著要跟涼太搶點心，更不會有人跟他炫耀說他比自己早到家。

『你輸了！笨蛋神！』

……你贏了，白痴峰。

「咦？火拔你的臉臉怎麼髒髒的？」黃瀨摸著火神的雙頰疑惑的問。

「那是被你們輝拔塗上去的。」忍住鼻間湧上的酸楚，火神雙臂一張，按住兩個小傢伙的腦袋，靠著自己的前額，透明的液體落在胸前，同樣也落到不屬於前者的赤紅戒指上。

火神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輕聲道：「……我回來了，哲也、涼太。」

……青峰，我們回來了。

回到家了。

2012/09/19 Mori.